我们可以回家,但我们不能重回我们的儿童时代。我们可以重新回到母亲、父亲、姐妹、弟兄及我们社区的怀抱,但是没有他们爱和关怀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二三四十年,他们永远无法从与我们分离的悲伤中得到解脱。我们可以回到我们自己土著人的家,但这不能消除我们被偷走而带来的我们心灵、思想、身体的伤害。 ———“被偷走的一代”内心独白 薛洪涛 囚车热死土著人澳政府支付赔偿 澳大利亚司法部长7月29日表示,一名老年土著犯人因为天气太热死于监狱的囚车中,当时车辆正在郊外行驶,车内空调却坏了。这位土著人的家属会得到政府320万澳元(290万美元)的赔偿。 澳大利亚西部检察官伯特表示,这笔优厚的赔偿是澳大利亚支付的最大一笔赔偿,与其说这笔赔偿是政府的法律义务倒不如说是政府大发慈悲自愿将这笔钱赠与死者家属。 检察官伯特说:“我们之所以支付巨额赔偿就是想表示我们的悔意,表示我们对发生死亡事件最深、最深的自责。” 死亡的46岁土著犯人,现在也只知道他的家族名字是沃德,因为根据土著人的文化禁忌,死去的土著人只能使用家族名字。沃德是2008年死亡的,死亡原因是卡车内的高温,当时车内温度高达50摄氏度,他在卡车内的时间长达4个小时。 两个监狱官员当时坐在沃德前面独立的车厢隔间内,他们没有检查沃德的身体状况,也没有意识到车厢后面的空调是坏的。 沃德是四个孩子的父亲,因为囚车车顶破裂还造成了他胃部受到伤害。 澳大利亚法医2009年调查了沃德死亡案件,发现押送沃德的监狱官员对沃德的死亡应该负责,从而把此案上报为刑事案件。 但在2010年6月,澳大利亚公诉机关经过调查后宣布,因为找不到刑事定罪的足够依据,否定此案为刑事案件,公诉机关的这一决定激怒了许多澳大利亚土著人。 7月29日伯特还表示,给沃德家属的赔偿金不带有任何附加条件,沃德的家属得到赔偿以后仍然可以采取法律手段对抗政府。现在已经向沃德家属支付了20万澳元的赔偿金。 沃德死亡前正被监狱官员押送去大城市卡尔吉里接受醉酒驾驶的审判,他们是从沃德的家乡拉乌唐出发的。 澳大利亚政府不会无缘无故地大发慈悲将巨额赔偿款捐赠给土著人,因为澳大利亚本来就是土著人的家乡,外来白人不仅抢占了土著人的地盘,还大肆屠杀他们,历史上白人欠土著人太多。 死于安乐的土著人 大约在两万年前,土著人就已经生活在澳洲各种各样的环境里。澳洲是块“幸运的土地”,他们能很容易地获取食物。在条件好的湿润地区和沿海,一个土著人只要一个小时就能获取足够一天的食物。在环境恶劣的干旱内陆也只需要四五个小时。而且,土著人的食物种类多、营养充足。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容易得到的富足,澳洲土著人始终没有跨出人类发展中极为关键的一步,即从猎人和采集者变为牧人和农夫。 当欧洲人200多年前到达澳洲时,土著的人口估计至少在30万以上,他们分为许多相对隔绝的群落,仅土著人的语言和方言就多达500余种。每个土著群落都有自己的领地,在食物丰富的湿润地区领地较小,从几十到上百平方公里,而在环境较严酷的干旱内陆,每个群落的领地可达数千至上万平方公里。 土著人被称作“游猎”的原始人,但他们总是在自己的领地里游猎,而且路线很有规律,多是与某个季节在某些地点和某种特别的食物有关。 土著人始终是以狩猎和采集为生。他们大多是捕鱼能手,不仅能用木制的鱼叉,还会修水坝拦鱼,编鱼篓、织鱼网捉鱼。在狩猎时他们主要捕杀小型动物。 土著人的精神生活却非常丰富。他们有大量的空闲时间用来“集会”,他们的舞蹈、音乐独具特色,大多都是宗教仪式的重要组成部分。 澳洲从南到北许多地方都留下了土著人的岩画、壁画,那些流畅的线条、图案和生动的人物、动物极具特色。他们虽然没有文字,但他们有大量口头留传的神话故事和关于祖先的传说,两者完全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土著人的原始宗教。 虽然土著人群落是一个以狩猎采集为生的原始社会,但他们却发展出了相当复杂的“上层建筑”,他们不仅有相当严密的婚姻制度和“法律”,还有一整套“理论”解释周围的世界万物和自身起源。 虽然他们的经济还基本上处于“原始公有制”的水平,但交换甚至借贷已经频繁地发生于不同的土著人群落之间。 土著人不懂得战争,他们不会也不敢离开自己的地盘去侵占其他群体的地盘,部落或小股人群之间就难有冲突。而在自己的群落里,他们有类似宗教的意识和感情规范各自的行为。一个人做错了什么事情,会终日不安,生怕受到神灵的惩罚。当然,摩擦冲突有时候难免,一般,也就忍了。忍无可忍之时,他们也不会拿起家伙去斗殴。 澳洲土著人从未担心谁会来伤害他们。他们的生活平静如水。澳洲土著人生活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不担心外族入侵,不知道刀兵为何物。时间在这里凝固了。一百年过去了,一千年过去了,一万年过去了,几万年过去了,他们的进步仅仅表现在耳朵、眼睛和鼻子更灵敏,狩猎和采集更成功上,生产没有进步,社会没有进步,一旦强敌闯入,就毫无抵抗能力。 土著人的世纪悲情 澳大利亚土著人悲惨的命运是从英国航海家詹姆斯·库克1770年抵达澳大利亚东海岸,宣布英国占有这片土地时开始的。 英国流放到澳大利亚的第一批犯人1788年1月抵达悉尼湾,英国开始在澳大利亚建立殖民地。当时估计有30多万土著人生活在澳大利亚。 1789年,土著人中出现首例由殖民者传染的天花疫情,造成数百名土著人死亡。 1791年,英国殖民当局把悉尼湾附近的土地“分配”给服完刑期的流放犯人,开始了对土著人土地的剥夺过程。这一过程中,土著人与殖民者的冲突造成了数以万计土著人死亡。 土著人没有私有观念,他们的道德准则是共享。相反,英国人的私有观念极其强烈,泾渭分明。野蛮的殖民统治在土著人的心理上造成了严重的伤害,由此在土著人与白人之间产生了很深的矛盾。 1815年,统治者马克·奎尔建立了一所土著人的寄宿学校,教授土著孩子知识并让他们信仰基督教。马克希望这种方式能消除种族冲突并造就土著人的人才,但结果是,土著孩子的读写能力提高了,但没有人皈依基督教,所有的学生又从学校回到了自己的部落,学校也不复存在。 1825年,正当殖民者和土著人的矛盾日益尖锐的时候,英国政府下令:有必要以暴力对暴力。实际上,这是屠杀令。大屠杀开始了,手无寸铁的土著人被当作了“害虫”。直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某些牧场主还以射杀所有他们所见到的土著人而骄傲”。 1901年1月1日,澳大利亚各殖民区改为州,成立澳大利亚联邦,但把土著人排除在人口普查范围外,他们被归为“动物群体”。 19世纪70年代到20世纪30年代澳大利亚政府对土著人采取同化政策。最为典型的例子就是“被偷走的一代”。澳当局1937年通过可以武力同化混血土著人的政策。 白人统治者为了从根本上同化土著人,采取强迫、威胁和施加压力的方式,将土著儿童从他们的父母身边带走,把他们送到白人家中或专门由白人建立的培训机构,将他们培养长大,这期间不允许他们的父母看他们,也不让他们回家,使他们脱离了自己的社区和文化,彻底融入到主流社会。 比如在新南威尔士,任何一个车站的管理人员或警察只要认为他们的行为有利于土著儿童的成长,就可以将土著儿童从他们父母的身边带走。这些被带走的孩子在整个澳大利亚数以万计,到底有多少被偷走的孩子,无法统计,许多儿童长大后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澳大利亚政府对土著人实施的这种民族同化政策是对土著人作为一个民族的基本权利的侵犯,在土著人心中烙下了深深的仇恨印记。 “被偷走的一代”从心底里说出了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回家,但我们不能重回我们的儿童时代。我们可以重新回到母亲、父亲、姐妹、弟兄及我们社区的怀抱,但是没有他们爱和关怀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二三四十年,他们永远无法从与我们分离的悲伤中得到解脱。我们可以回到我们自己土著人的家,但这不能消除我们被偷走而带来的对我们心灵、思想、身体的伤害。” 同化政策的实施不仅没有解决土著人和白人之间的矛盾,反而加深了土著人和主流社会心理上的隔阂,引发了种族矛盾和民族斗争。土著人不断为自己的土地和应有的权利斗争,要求政府归还属于土著人的土地,尊重土著人的传统和文化。 但没有组织的土著人不可能组织有效的抵抗,因而不可能像新西兰的毛利人、美洲的印第安人或非洲的黑人那样同殖民者达成某种契约,争得某些权利。 因此土著人口急剧减少。据认为与澳洲大陆土著人没有任何种族联系的塔斯马尼亚人一个都没能剩下。1788年,澳洲大陆大约有30多万土著人,1920年只有6万左右了。连一些有良心的白人都认为,澳洲土著人的消亡是无可避免的了,人们所能做的不过是把一个濒死之人的枕头弄得舒服一些。 多元化背景下土著人的生存 上世纪中叶,随着国际上反对殖民主义浪潮和国际人权呼声的逐渐高涨,澳大利亚政府以种族隔离为内容的“白澳政策”逐步瓦解。土著人的命运出现转机。 1958年2月14日,一个名为“联邦土著进步委员会”的组织在澳大利亚南澳州首府阿德莱德宣告成立。澳洲大陆5个州都有代表出席,有意思的是,12名代表中,只有3人是土著人,其他都是白人。越来越多的白人同情土著人,不能不说是社会的进步。 委员会通过了七点原则声明:废除歧视土著的一切法律;修改宪法,授权联邦政府立法,保护土著人;改善土著人居住条件等。 次年,委员会第二届年会在墨尔本召开,吸收了同样不具有公民权的托雷斯·斯查伊岛的土著人,更名为“争取土著和托雷斯·斯查伊岛民进步委员会”,这个全国性机构为土著人争取权益展开了不懈的斗争。 澳大利亚政府在1967年宪法修正案上,宣布废除“在计算联邦人口时……土著人将不计算在内”的《宪法》第127条,授予土著人以公民权。 其后,一些有关土著人土地、教育、文化等问题的立法也相继出台。从联邦政府到各州和领地政府都从法律、政策和政策措施上致力于保护土著人的各项权利。土著人和土著文化被政府认同,各种文化向着和睦相处、相互尊重、相互融合的方向健康发展,澳大利亚进入多元文化发展的新阶段。 1970年4月29日,白人在悉尼港举行盛大庆祝活动,纪念库克船长“发现”澳洲200周年。而全澳各地的土著人则聚集在库克登陆处,举行悼念活动。标语牌上写着一个个消失了的部落名字。他们说:“他们庆祝他们的,我们要悼念许许多多死去的人。”1970年,澳政府废除了允许当局带走土著儿童的法令。 1972年,澳大利亚政府重新认识土著人问题,并开始考虑土著人权利的法律保障问题,“多元文化政策”随之开始起步。 1976年,澳政府通过法令,承认土著人享有“北部地区”大片土地的所有权。土著人此后掀起要求归还先祖土地的运动浪潮。 全国和解大会1997年在墨尔本召开。总理霍华德在会上为“被偷走的一代”辩解,在场的土著人全都背过身去,齐刷刷地把屁股对着这位总理。土著人认为,霍华德的自由党对土著人的态度远不如工党。他们还认为,霍华德同情“单一民族党”,而这个党实际上是主张“白澳政策”的。 1997年,一项全国性调查报告显示,“被偷走的一代”多达10万人,土著人遭受了精神创伤。报告建议政府对“被偷走的一代”作出补偿。时任总理约翰·霍华德拒绝作官方道歉。2007年,陆克文当选总理,承诺代表政府向那些土著人道歉。 2008年2月13日,澳大利亚总理陆克文代表政府就澳土著居民自白人登上澳大利亚大陆上百年来所蒙受的苦难作出了正式道歉。 当天大约1000名土著居民聚集在澳大利亚首都堪培拉议会附近观看了澳政府具有历史意义的道歉仪式,各地政府也将当地的土著居民集中在电视大屏幕下观看了现场直播。 陆克文说:“对于强加给这一自豪民族和自豪文化的屈辱和衰落,我们说对不起。我们澳大利亚议会敬请土著人士接受这一歉意。作为国家和解的一部分,我们提出了这一道歉。” 陆克文表示,这种不公平将“不再发生”,希望道歉能弥合由此给澳大利亚带来的巨大创伤。他说:“现在是纠正过去错误,翻开澳大利亚历史新的一页的时候。”陆克文还专门向数万名“被偷走的一代”进行了道歉。 陆克文没有提到政府赔偿问题。在赔偿问题上,澳大利亚新旧政府目前立场相似。陆克文表示,政府将推出有助于提高土著居民生活水平的卫生、教育政策,“我们可以在不安排经济赔偿的前提下达到这一目标”。 现在土著人自己也还处于彷徨之中。失去了土地的土著人流散到全国各地,近年流向城镇,但又与城市生活、与白人不相融合。他们反对同化,也反对隔离。他们要土地,他们要找回自己的灵魂。土地不可得,灵魂无所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