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法学院60周年专题报道
10月3日至4日，“第二届21世纪世界百所著名大学法学院院长论坛”在北京隆重召开，中外专家学者齐聚一堂探讨全球化背景下法律人才培养，畅畅谈法学教育。如何培养我们的法律人才？怎样借鉴国外先进的法学教育经验？本刊特摘编国外院校法学院院长及学者的精彩言论，并并将从10月20日开辟“中国法学教育院长谈”栏目，所有与会的中方法学院院长及学者观点将分期陆续刊登，以期对我国法学教育的改革和发展提供思路。敬请读者关关注。
———编者
让学生对社会和公众有责任
□安守廉(美国哈佛大学法学院副院长)
十九世纪以来，哈佛大学法学院在法学教育的课程方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其中最大的变革是加入了案例法的教学。这个课程是十九世纪确定下来的，主要是用上诉法院的判决作为教材。但是现在法学的世界，学生的生源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的学生来自七十多个国家，毕业后进入企业工作，或者是在非政府组织中工作，或者是从事法律以外的工作，专门做诉讼的在减少。所以，我们学校在过去几年也在研究课程改革的问题，最后形成了一致意见。
我们对课程进行了改革，增加了三类课程。第一是问题的解决方法。通过这个课程给学生一些事实状况、一些案例和一些复杂的问题，这涉及到不同的法律领域，有些甚至是涉及到社会政治经济领域，我们用这样的案例或问题让学生们了解到事情的复杂性，同时让他们来思考如何回答这些问题，并且尽量都符合行为准则。到目前为止，学生们非常欢迎这些课程，老师也非常欢迎。第二是我们增加了另外一个课程，要求每一个人选一门特别的课，包括比较法、国际法或者其他的课。作为法学教育的一部分，让学生了解美国之外的法律制度，目的是要让学生明白在美国之外更复杂的制度。第三个课程是立法和法规的问题，让法学院的学生对于立法和法规问题有一定地了解和掌握。
此外，在十多年以前，我们法学院就邀请学生做公益工作，我想这是第一个法学院对学生有这样的要求。具体的做法是，我们要求每一名学生在毕业之前要花一定的时间做公益活动，提供法律援助。当然这是在老师的监督和指导之下进行或者是在我们现任的律师监督和指导下进行的。我们每个学生都要形成这样的观念，就是他们对社会有责任，他们对公众有责任。虽然我们只是要求学生做40个小时的公益活动，但是事实上，平均每个学生在毕业前都做了六百多个小时的公益活动，而且他们都很喜欢做这样的公益活动。
要秉承法律职业价值观
□迈克尔·库佩(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法学院院长)
澳大利亚的一些教授认为法学教育不是讲法律效率而是讲人的，法律人才必须要能够分析解释起草法律，这种对规则的诠释和制定，对社会而言就是价值。我认为尽管这个世界看起来有这么多的不一样，但是有关法律人和法学教育总是有一些通用的原则。在澳大利亚，我们强调法律人才要秉承法律职业价值观，不只是有很好的技能，同时也致力于公众服务，要结合到法律的功能，学生也应该坚持法治精神。法律要为经济增长提供稳定可预测的环境，同时也要捍卫基本人权。
澳大利亚的法律人才不只是从事传统的律师业务，同时也通过别的方式诠释法律的精神和价值。社会对学生的期望和学生本身的素质是有差距，但是总的来说，法律知识、法律技能和价值观念传播越广，社会所得到的好处就越大。我们考虑法律教育目的的时候，这个目标会发生变化，不同的国家也有所选择。
比如说在中国，法学的教育目的是培训出经济时代所需要的职业人才，我们和清华、人大的老师在探讨这个问题时，我觉得很多时候应该告诉学生，不应该仅仅是想着学到法律将来可以赚钱，当然这也是很重要的。
在一个国家之内、在不同国家之间，人民总是对法学教育培养目标存在争议。例如，理论和实践、本科教育和本科后的教育，职业教育和通识教育有冲突和矛盾，传统的教学方法和互动式的教学方法现状和未来也是有冲突和矛盾的。不一定说用一种压倒另一种，很多不同的目标之间是可以求同存异的，就像孔子所倡导的“和而不同”那样，也许各个国家和一个国家之内以及不同的时间段内，法学教育目标差异不是你想象的这么大。
一项未完成的工作
□利奥·马蒂兹(美国加州大学黑斯廷法学院院长)
全球化，实际上掩盖了各个法学院在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或者没有任何一个法学院掌握了最好的法学教育的模式，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法学教育的进程有很多是可以移动的部分，我们所处的环境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比如说，我们受到国际文化以及地理的影响，我们同时也受到资源的影响。
美国律师协会最近修改了法学院的认证目标。这个认证目标不是考察法学院教了什么，而是考察教学的结果。现在法学院院长担心的是考察的标准并不明确。同时我们还受到法政机构的影响，美国律师协会的认证目标影响到了法学院课程的设置，美国全国考试委员会也在推动了全国性统一的司法考试，他们在这方面得到了美国律师协会的支持，同时也得到了首席法官会议的支持。在这样的背景下，作为法学院的院长，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就是我们的毕业生必须能够有效地执业，能够有效地利用其他一些有效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但是这种思想不应当被批判地接受，同时这也是我们每个国家所面临的压力。
在美国法学教育一直是一个实验场，我想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我们应当鼓励从错误中学习，我们各个学校应当相互学习，所以我认为我们生活在法学教育一个延续的时代，那么法学教育，确实并将继续成为一个未完成的工作。
共同追求法治的精神
□孙基植(韩国成均馆大学法学院院长)
不管我们来自哪个国家，都应该有一种共同追求法治精神的思想。只要有社会，就存在法律，在全球的社会当中，需要有恰当的法律，因此我们需要重建法治思想，要根据全球化进行这种重建。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单独存在，每个国家会谋求与其他国家的合作与和谐，不同形态的法治理念在这个国家应该相互和谐化。法治精神不应该只在一个国家存在，而是应该跨越边界，在全世界推广。
在全球化的社会，跨国合作可以说越来越强，独立性也越来越强，因为有积极的人员和物资的交换。现在为了能够支持国际的合作和交流，需要我们做哪些事情呢？我们要准备足够的法律规则和程序预防国际交流当中发生的争端和冲突。如果说争端和冲突一旦出现，我们要能够提供合理可预测的法律服务，帮助争端得到高效的解决。因此，我们可以根据法治思想维持国际的秩序，让全人类在和谐中共存。
培养法律人才的目标
□金·班瑞(法国保尔·塞尚-埃克斯-马赛第三大学中国法研究中心主任)
法学教育体制或者法学教育的内容取决于法学教育的目标的确定，通俗地说，我们培养什么样的法律人才。这个目标决定了法学教育的方式和法学教育的内容，特别是我们是培养综合性的复合人才，即具有法律思想、法律精神、法律思维方式的综合素质较高的人才，还是只培养那些熟练掌握法律知识、具有法律技能，能够一毕业进入社会就马上适应工作需求的人才呢？这是一个问题，这是首先要提出来的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了，我觉得后面的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法律人、法学家对社会进步的贡献毋庸质疑，也是大家所公认的。中国三十多年来在法制方面取得的成就，法学家、法律工作者的贡献是不可忽略的。我们可以设想，如果我们在30年之前，或者30年来所培养的法律人才目标只培养掌握法律技巧法律技术人才的话，我们这个法学家在中国法制建设当中所起到的作用有限。因为法律问题是一个社会问题，作为法学家或者法律工作者不是简单了解法律或机械应用法律。
如果这样的话，计算机可以做得更好，现成的法律规则一输入，被很机械地应用，就有了答案，可现实情况不是这样的。法学家应当直面当今社会出现的问题，在统筹考虑社会政治经济的法律传统，综合外国的经验以及本国国情的情况下去创造发明。如果把法律人才目标定位定在这个基础上，我觉得要培养什么样的法律人才，答案就比较明确了。应当培养具有分析能力、思考能力、法律精神和法律思维方式，具有法治信念的人才。任何一个社会，中国也好，外国也好，发展中国家也好，发达国家也好，都需要这样的人才，尤其是中国目前更需要这样的人才。
法学教育方式的转型
□弗莱德·莫尔森(美国明尼苏达州大学法学院副院长)
全球化对生活所有方面都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完全改变了人们生活和思考的方式，甚至改变了我们对于法律的思考方式。这对于我们法学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我觉得有这么几个影响：
首先，我们必须认识到国际化教学大纲的重要性，课程当中一方面教标准法律的概念，另一方面还要融入外国或者说国际法律的内容；第二，我们要让学生了解其他国家的法律和法律系统；第三，作为老师，我们不能指望教会学生所有的法律或者法律的一切，我们能教给学生的只是法律的结构和基本的框架，只是教授一种方法，通过这种方法他们能够寻找到相适用的法律。我们现在主要教的是法律程序，而不是条文本身，尽管有一些法律的条文仍然是很重要的。
我们的学生们需要面对新的问题，因为有很多的新问题会在他们职业生涯当中不断出现，有些是我们现在认识不到的问题。他们必须要在今后几十年当中，自己作出决策，我们只能够给他们工具，而不是答案来解决这些问题。
严把法学教育质量关
□R.温卡塔饶(印度国立大学教授)
印度理工和医学教育是世界一流的，那我们的法学教育为什么不能够通过法学院做成这样的标准呢？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班加罗尔大学已经证明，我们可以为印度提供素质很高，同时能够促进社会进步，促进思想发展的法学教育。现在印度学生报考法学院不像以前那样误打误撞，而是有意报考了。1997年我们才建立了第二个法学院，而现在有14个法学院了。政府还规划再建14个，使得印度在国际法学教育和法学实务界晋升为世界一流。
全球化在全球是扩张发展的，国际的边界已经不存在了，我们的法学院希望让我们的法学教育在学校内进行，要求学生都住校，即使是班加罗尔大学的学生也要住校学习，每天有一个日常作息制度。只要是入学就要学60个科目，科目包括谈判技巧、医学法律、网络犯罪等新兴的科学，也就是说，在学生一毕业进入社会的时候，就打下了很好的技能基础。我们现在也有很多非常出色的学者，大概有五六个教授能够进入美国常青藤院校教书，而且校友遍及世界各地。
探索法学教育的国际化道路
□爱瑞克·希尔恩德夫(德国维尔茨堡大学法学院院长)
维尔茨堡大学法学院一直都非常重视强化有关欧洲乃至国际的法律教育，对于学欧洲法律的学生可以有双学位，他们第一次考试结束之后，就能够获得维尔茨堡法学院颁布的证书，同时还可以获得欧洲法律和欧洲经济学的学位，这些学生在本科结束之后，能够进一步深造。获得了欧洲法律硕士学位的话，当然就更进一步了。硕士学位能够让外国的学生学习德国的民法、公共法和刑法能够获得硕士的学位，这对外国的学生来说是很好的机会，尤其是来自东亚国家的学生，大多数东亚国家的学生到我们大学首先学习这样一个硕士的课程。最优秀的学生还能够学博士的课程，博士的学位不仅是说培养学者，其实真正做法律职业的人也会对它感兴趣的，要完成博士学位三到四年的时间，会有针对外国学生特别教育的计划，也就是写论文方面提供指导。
法学院的研究项目什么都有，各门法律都有的，首先是法律的基础，然后是比较法的研究，包括欧洲和国际法，法学院其中一个研究中心研究环境资源法，当然是属于公共政策法律的一部分，我们还有一个研究中心专门研究互联网犯罪法，有的研究其他比较新兴的法律领域。维尔茨堡大学一直非常重视国际的交流和合作，比如说多年以来我们和欧洲其他主要的大学、美国主要的大学、南美和东亚大学法学院都有合作的关系，我们会积极走国际化的道路。
大力拓展知产教学范围
□菲力浦·格力弗(澳大利亚悉尼科技大学法学院教授)
知识产权对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有很多的影响，同时对于创新活动也有很多的影响，影响到企业经营、创新贸易等方面的行为。所以说，知识产权高等教育其实也应该反映知识产权在多方面的影响。
对于中国而言，怎样才能够丰富知识产权教材？把知识产权教学范围从知识产权法律本身规定的范围扩大到更大的范围。民商法只是把知识产权当成一个分支，是否合适，大家可以再考虑，这是一个有利于教学的改革和创新以及教学方法的探讨。如果说知识产权教学丰富化，对于教师来讲是否是一个挑战呢？在过去的五年当中，我也在研究中国知识产权教学工作，中国知识产权教学有了很大的扩展，在进一步扩展方面也有机会。
中国知识产权大学教育是在不同的层次上展开的，适用于不同背景的学生，是法学本科教育核心必修学科之一，另外还有就是非法律专业，比如说二学位或者是法硕教育的部分，同时也是法学硕士教学专业方向。还有就是企业办的，比如说飞利浦公司就和人民大学等3所大学合作开展和企业有密切联系的教学活动，但是我们想知识产权主要是在法学院范围之内进行的。中国现在也是宣布要加强高等教育，同时有计划地重点打造100所大学，达到世界级的标准，211工程重要的特征就是要加强国际合作，我想我们这个论坛就是加强友谊、加强合作很好的例子，我们通过这个论坛能够进一步推动各国法学院的合作。
积极应对全球性挑战
□约翰·沃克(美国第二巡回法院法官)
我认为在美国或者是全世界的任何一个国家的课程，应该是更加适合现代市场的需求，那么法学院3年的教育，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我认为必须要应对现代的全球挑战，让学生能够学习一些基本的法律概念，让学生能够理解现代的法律实践，让学生参与到整个课程的学习过程当中。第一年的课程教育可以包括基础的法律原则，让他们可以理解现代诉讼的程序。因为全球的法律人必须要考虑技术、社会、文化等元素。第一年的课程让学生能够获得比较全面宽泛的知识，让他们能够更深入地了解，一个律师在一个现代社会里面所必须扮演的角色。那么，进一步的，他们可以有更深入的课程，有不同的专业。比如他们将来可以做诉讼代理人，比如学习诉讼的一些程序和法律文件，以及如何进行交涉或者其他争议性的解决。
如果学生将来要做其他工作的话，那么他们就有这样的一个能力。他们也能有机会通过亲身体验的方式来进行学习，因为作为律师他们必须对自己的当事人负责，还有对他的专业要非常地熟悉。最后一年，学生可以深入地学习他们打算学习的专业，进一步开展他们的能力。这样的一个整合性的方式，不仅仅是学习分析、学习推理，同时要实践，让他们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现代的律师。考虑到现实的环境，还要教导他们一个专业的价值观，也就是说，我们在教育的时候，必须满足他们在现实中面对的各种问题。如果要更好地培养学生的话，我们不仅仅是要提供法律方面的信息，或者是教他们如何像律师一样思考。他们不仅要学习技巧，而且还有我们强调的道德教育。
必须给未来作出预测
□威廉姆·海尔瑞格(荷兰马斯特里赫特大学法学院院长)
我们必须预测，我们今天所教的是不是符合未来几十年的需求内容。我们必须给未来作出预测，必须要识别未来法律的需求。我们必须有前瞻性，识别我们未来需要什么样的律师，以及律师未来需要什么，以便应对未来几十年的发展。
全球化的趋势在不断加强，各个法学院、教授、学生的交流合作也在加强。跨国性的问题，全球性的问题越来越多，这将是一个持续发展的趋势。我们在过去和未来都会看到，法律也是在不断地发展变化，而且变得非常快。我们必须能够预测到未来可能发生的问题，并且积极地应对这些问题，找到方案，制定新的法律制度，这也是要求我们今天的学生能够满足未来的这些变化的需求，同时我们也必须依赖人的创造性和创新性，包括我们学生的创新性。
法律越来越多，同时法律领域也在不断地扩大和发展。比如说，在行政法方面，我们的行政法律越来越多。
法律的领域在范围和强度上不断地增加，而且国际规则也不断地增加。我们不能让学生成为每一个领域的专家，包括这个比较性的视角，我们不能把学制不断地延长，这是不现实的做法。
但是我们可以做的，我们也必须做的，就是教会学生法律的基本的体制，我们同时可以让学生表明他们有专业化的技能，让他们能够专门地学习一个领域，这是我们教会他们如何在一个领域，他们能够有这样的技能，在今后可以这样做，同时我们可以培训学生进行这个跨学科的研究，以及做律师的技能，在他们学习法律之后，我们可以期待他们成为一个负责任的律师。
□文字／本报记者唐仲江林楠特整理